“你这里有什么道经我没看过?一本翻烂的道经,就这么宝贝?”
夏枕玉很爱惜地抚过那泛黄的书页,不答。
曲砚浓便也无话。
她兴致来得快,散得更快,方才还眉眼舒展、神气活现,转眼便淡了,茶盏里茗茶十里香,她只喝一口。
一口玉照香才入喉,茶香还在唇舌,她已起身。
“奉劝一句,你自己的道心劫自己清楚,道经于你,就如钱财如季颂危。”她神色漠然,只在话尾轻轻地瞥了夏枕玉一眼,“别前脚笑了钱串子,转头又步他的后尘。”
夏枕玉微微怔然,抬眸望来一眼,可还没等曲砚浓看清她眼底究竟是何情绪,夏枕玉便又垂下眼帘,低眉捧着茶盏,畅然一笑,“你又要砸我的道经了?”
曲砚浓冷冷淡淡,“我很闲吗?”
“走了。”她已耗尽了耐心,如云烟而去。
往后二十年,她们没再见。
雪顶下,牧山晚钟声远。
公孙罗迫切地等待她的回答。
无论她有多少猜疑,夏枕玉都是上清宗的定海神针,把对一个祖师的猜疑说给后辈听,又将夏枕玉置于何地?
曲砚浓语调疏淡,如青云吐雾般平缓,“我所认识的夏枕玉,浑身上下没有任何一个特质与神塑相似,无论千年前,还是千年后。”
公孙罗的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看来是晚辈多想了。”他毕恭毕敬地说,“胡言乱语,惹仙君发笑,请仙君恕罪。”
曲砚浓意态悠然。
“细枝末节,不需在意。”她说,“细心多思是好事。”
公孙罗朝她再次躬身行礼,“牧山上下多蒙仙君恩泽,方有今日之盛,仙君往后凡有差遣,牧山必肝脑涂地以报君恩。”
这多半是场面话,曲砚浓对牧山的相助不过是一场交易,酬劳在数百年前就已支付,而牧山的债已用这数百年偿清。
君恩没几分,报恩也没几分真。
倘若她真的要差遣牧山,自然要开出新的筹码——公孙罗倒乐见其成呢。
曲砚浓渺渺一笑。
“我如今确实有用得到牧山的地方。”她说,“有没有兴趣再和我做一次交易?像你们牧山先辈所做的那样?”
公孙罗蓦然抬头望向她,这样冷静的人也藏不住惊和喜。
他秀美的脸上泛起一点潮红,语调却压得很平实,“仙君有何吩咐?”
曲砚浓却不直接回答。
“嘘。”她食指轻轻抵着唇瓣,“听。”
公孙罗疑惑地静心聆听——听什么?
已无人迹的山谷里,能有什么声音?难不成这满山寂寂的神塑,见了曲仙君一面,还能开口说话?
簌簌的山风、沙沙的草木、呦呦的鸟鸣……
还有——
“轰!”
“轰!”
“轰!”
大地震颤。
公孙罗的冷静自持再也维持不住,脸色巨变,扭曲到一个难以想象的怪异表情,就像是看见了这世上最荒诞、最难以理解、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以至于这个极擅长控制自己情绪的修士也在不可置信的疯狂中大喊出声,“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飞扬的烟尘里,坚冷高大的青石神塑一步一山摇,朝他们走来。
“现在你知道当初那一具神塑究竟是怎么丢的了。”曲砚浓置身事外般说,“神塑自己长了腿,可以自己离开。”
公孙罗没能给予她回应。
他死死地瞪着眼前那尊“活过来”的神塑,似乎想从后者身上找出些被曲砚浓法术驱使的痕迹——他宁愿相信有人偷走了神塑,也不愿意相信数百年前的那尊神塑是自己离开牧山的!
“现在我和牧山可以再做一个交易,”曲砚浓语调很随意,像是一个玩笑,“借一尊神塑,还你们一个崛起的机会。”
公孙罗蓦然无言。
她真的蛮客气的,还愿意说“借”。
毕竟谁都知道,曲仙君借神塑,有借无还。
上一个被曲仙君借走的神塑,还不知道在哪个不毛之地待着。
第86章 孤鸾照镜(四)
牧山往后就是滔滔寄情江。
“沿着寄情江顺流而下, 最蜿蜒处,就是鸾谷。”公孙锦头戴斗笠,脚踏微湿的青草, 望着茫茫江水说, “就算不急着赶路, 任舢舟自行,日也该到了。”
长渡寄情江的舢舟是牧山友情奉送的,他们背靠大江,最不缺的就是舢舟。
公孙锦一向打扮得很朴素, 放在田垄上就能去当老农,今日也没有例外, 竹编斗笠一戴,看起来皮肤更黝黑了。
但她的精气神却绝不会是一个寻常老农能有的,“仙君,先前擢选岵里青时, 万幸有您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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