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不执着要个答案,脚尖一踮窜上了屋檐,瓦片当啷响了一声。
少年人即使再胸有城府,看着也肆意潇洒,衣摆挥出猎猎声响。
虞洲看着屋檐上感情一直颇好的师兄妹,掩在袖下的指节曲起,叩了叩腿侧牵扯得伤口疼痛。
密密麻麻、不痛不痒的几乎不能算是疼痛的疼痛。
屋檐上身边骤然落了个阴影,戚棠看着身边那张俯下来的脸和嬉笑着吊儿郎当的神情,出乎意料的内心平静。
好像她胡凭师伯谁也没放在心上似的。
戚棠觉得心口沉。
她很难过,只是觉得自己的难过不合时宜又毫无用处。
林琅就俯着脸看自己。
戚棠没感情的瞄了他两眼,场面太特别,哼一声笑了:这个角度看,小师兄其貌不扬啊。
分明丰神俊秀小师兄:
表情狰狞就更丑了。
戚棠为了让他相信自己所言非虚,抬手挡住眼睛,真的眼不见为净。
一点一点眨掉了眼底的泪光。
林琅:
林琅不要跟太难过而无差别攻击的师妹较真,他利落往师妹身边坐,然后噔噔噔噔的自带音效变戏法似的将油纸袋掏给戚棠看。
她喜欢的都有,分量不多、种类齐全。
戚棠坐起身来,她坐得太靠外缘,目光稍一转就能看清虞洲。
看到虞洲,内心翻涌的复杂会被冷却一瞬。
戚棠垂眸,接过了林琅手里的东西,她朝油纸袋里看了两眼是很熟悉的味道。
她平时最爱的,酒酒常买的。
林琅把烛火晃悠悠的兔子灯递给她,期盼小阁主欢喜笑。
戚棠接过灯,垂眸真就笑了,眼神浸润光点,隐约有明媚的味道。
小师兄老拿我当小孩哄。
戚棠屈膝,将兔子灯放在手边,指尖触了两下它的长而粉的耳朵,又将油纸袋装的零食放在腿上。
她到底不能拒绝她师兄的好意,这似乎将她摁在了小阁主的模具中,她挣扎着,却发觉身边的人似乎都很喜欢那样的自己。
无忧无虑,即使她再不承认也无法否认傻透了的自己。
她想,也许原本这件事情真的可以瞒一辈子呢?
可不就是小孩,再过几月才及笄,及笄了就是大姑娘了,林琅屈指弹她额心,要靠自己买糕点了。
戚棠默默垂下眼,反驳:我才不贪嘴。
她语气有些惆怅,说不出来多难过,就是句句都叫人觉得难过。
戚棠从头到尾没问过什么,林琅却想主动同她讲讲。
师兄妹在屋檐上前一秒无言,后一秒就聊了起来。
林琅嘴里该叼一根野草,可惜屋顶不生草,他惋惜似的躺倒,胳膊肘屈撑在身后,一贯没正形吊儿郎当的翘了个二郎腿,问戚棠:小师兄不难过,阿棠会不会觉得不妥?
戚棠想过原因,她不知道妥不妥,没作答。
林琅也没在意,反倒轻轻跟她提起了他从来不愿意提的事情。
大概安慰别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比惨。
没跟你讲过我的事吧?察觉到身边小姑娘好奇看过来的眼神,林琅心绪很平,缓解沉重似的摸了枚她怀里的梅子含进嘴里。
那年府中,只留了我一个人。我小时候就见惯了生死,阿棠他慢慢将眼珠子转到戚棠这边,目光坦荡,指尖戳了戳自己心脏的位置,说来惭愧,这样大的事情我其实已经记不清了。
他说的含糊,似乎怕给师妹留下怎么样的阴影,戚棠确实有所耳闻的。
版本也很简略。
林琅含着的梅子透出酸意,一点一点侵蚀口腔,那些年岁悠久而血腥的画面在他脑海里,被另一副更残忍血腥的画面覆盖。
他也是手段残酷的凶手即使是报仇。
林琅轻飘飘揭过了那段话,继续说:实在很难悲恸,即使那人是胡凭师伯,也不例外。
因我那年死的是亲生父母,是乳母,是妹妹,是阖府上下。
此后凡世间事,再也没有比这更痛苦的。
事情过去很久,他成年后有了能力直接灭了当年屠他满门的往生教,所以提起来有些难以接受的释怀。
可是耿耿于怀不是好事。
戚棠眸光不自觉落在屋檐下的虞洲身上,她性子似乎极静,即使一人独处也能安然很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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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第61章
她也是如此吗?
戚棠想,世间人人都是如此,经历大苦大悲,才修出硬一点的人心吗?
人心是会一点一点变硬的,阿棠小师妹,林琅又从戚棠手心的油纸袋里摸了枚杏仁,高高抛起,张嘴接了个准,干果被咬的声音清脆,戚棠听见她小师兄的声音混在夜风里,凉凉的、哑哑的,带着忽然陌生的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