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其实一点也不好闻。
比起满是田野和树林空气清新的八原,横滨的空气中混杂着说不上来的灰尘和杂质,还有挥散不去的硝烟味,比东京的空气更要差上一点。
但在横滨呆久了,他竟也开始习惯了这种味道。
远处的闹市区的霓虹灯三三两两地亮起,给昏暗的天边染上一些绮色。
他不管不顾地接了任务跑出来,闷头把任务做了之后又浑浑僵僵地瞎逛了一通,走到了一片之前没有来过的地区。
低矮的建筑、破败的房屋,满是灰尘和打斗痕迹的街道,街上稀稀拉拉几道消瘦的人影。
路的尽头远处有个硕大的巨坑。
夏目听说过这里,擂钵街,横滨著名的贫民窟。
和武侦所在地几乎隔了半个横滨。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一下午没有摄入水分让他有些难受。
太阳早早地没入了云层,天空已是深蓝色和深紫色混杂的色泽,斑斓的霓虹灯光都在城市的另一端。
街边每隔十来米竖着一个歪歪斜斜的路灯,但没几个是亮着的,就算有光亮也是都昏暗的黄色,似乎带着腐朽的霉斑,给这片街道蒙上了一层灰色。
让人看着就呼吸不过来的难受与压抑。
自己已经出来这么久了吗?
夏目想。
不知道乱步先生他们会不会担心。
他掏出手机来,想给他们发个消息,发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算了,回去再和他们道歉吧。
他叹口气。
又拍了拍趴在他肩上一直没说话的猫咪老师,猫咪老师一跃,精确地跳进了他的怀里。
夏目两只手环住祂,揉揉祂的脑袋和身子,想起这周课上老师讲的内容。
——拥抱是能给予人勇气与力量的。
确实是啊。
慈祥的老太太语气轻轻缓缓,浑浊又清澈的棕色眼睛透过老花镜看向他们,“如果在生活中遇到了不顺心的事情,或是遇到了让自己觉得委屈的事情,想要好好哭一场,那就抱一下别人吧。不用说话,不用其他的行为,仅仅是拥抱。”
“记住,一定要是用力的、紧紧的、没有犹豫的拥抱啊。”
她让同学们都站起来给身边的人一个大大的拥抱,不论男女。
当时坐在夏目身边的是个身高不到一米五的女孩子,和夏目拥抱的时候整个人都埋进了他的衣服里,差点呼吸不过来。
那节课快结束的时候,老太太问有没有人要和她拥抱的,好多同学都跑上去排队,挨个想要给这个和蔼的老太太一个拥抱。
夏目也排到了。
老太太很瘦弱,但双手很有力量,拥抱时拍了两下他的背。
他觉得,好像在那一瞬间,一股力量注入进他的身体,让他有了一种可以完成任何事情的错觉。
高中时期他有一两次因为妖怪的原因受伤住院,塔子阿姨和滋叔叔守在他床边,见到他醒来后也同样给了他一个情感炙热浓烈的拥抱,那是他们极少数情感如此外放的时刻。
如果玲子外婆还在,是不是也会这么用力地抱住他,然后笑着拍拍他的肩背?
“拥抱是一种天然的解压器呢。”
他想到了这句话。
他一般抱猫咪老师的动作都是偏向从下面托着,手臂角度是偏下的,因为这么托比较舒服。他很少以抱抱枕的方式,两只手从两边直着抱住猫咪老师。
这对双方来说,其实都不是一种舒适的姿势。
一向不舒坦就闹腾的猫咪老师这回一句话没说。
祂稍微扭了扭身子,把自己当成一个没有灵魂的抱枕。
夏目把下巴搁在猫咪老师的脑袋上,这个姿势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夜幕彻底笼罩在擂钵街上空,不远处的一盏街灯闪烁了两下,发出兹拉兹拉的声响,又跳了跳,暗了下来。
“我们回去吧,猫咪老师。”
没人问夏目那天出去发生了什么,事后国木田欲言又止了几次,夏目看出来了,直截了当说了出来。
“我国三那年经历过一次爆炸事件,当时炸弹安装地点在居民楼,我是最后一个被救下来的人,但,那个将我背下楼的爆/处班警官,他牺牲了。”他言简意赅概括了下。
国木田怔了一下,表情有些不知所措,“……抱歉。”
夏目笑笑,“已经过去了。”他现在已经不会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怕到不敢动弹了。
没有人会永远停在原地。
现世的人都是向前走的。
那件事过后,他一个人思考了许久。
作为被那位萩原警官救下的人,他自觉不能消沉下去。
他会带着他的一份一起向前进的。
就像在医院时,松田警官说的一样。
被从死亡边缘救下的他,是没有资格消沉的,也是没有资格随意放任自己的生命流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