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笑着点点头,把那两张票放在他们手里,陆明看了一眼,是个不远不近的位置,预计也是为了方便拍摄。
因为时间有点紧,两人都没吃多少,段宁坐进后排车位的时候,还稍微有些饥饿。
陆明和他坐在一起,像变戏法似地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甜点,放到了他手上:“偶尔吃甜食,有助于心情愉悦。”
段宁仔细打量着它的包装,不知想起什么,嗤笑一声,推开了:“不饿。”
陆明身体一顿:“……不喜欢吃?”
段宁像是意有所指似的看了一眼精致的草莓小蛋糕,面色阴沉了一瞬:“甜的东西,我看着烦。”
话里话外都冒着酸劲儿,怎么听都不像是在说蛋糕。
陆明偏偏没听出来这其中的深意,本来只是想哄他高兴一点,如今只得暂时把它搁置一边,并暗自记下:段宁不喜甜。
然而,等他们去了现场才发现,导演给他们定的这个演唱会,歌手虽然不算很出名,但最擅长的就是甜歌。
段宁脸都黑了,但既然答应了导演要拍摄花絮,他就不会中途食言,只能继续等下去。
进场时人流拥挤,陆明下意识牵住段宁的手,大概是因为在镜头下,段宁冷着脸地挣了一下,只是没能挣脱开,还被更拉近了一些。
演唱会已经开始,天上却渐渐开始落雨了。
甜丝丝的歌声穿梭在小雨间,倒让这雨水也显得黏腻了起来。
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段宁低声嘀咕:“这种歌,有什么好听的……”
话虽这么说,他的眼睛却从头到尾盯着台上,不明的神色在他眼里流动,最后化作很熹微的光亮。
这光亮并不像是一场大火,而只是火堆熄灭过后的一点火星,轻轻一吹,就会熄灭得了无痕迹。
地下乐队,段宁已经待了十年。
他最熟悉的就是潮湿、昏沉的环境,底下的人群在迷离的灯光里声色犬马,是他十三岁时,整夜整夜梦境的底色。
那时他还不配上台,只能站在角落,看着头顶闪烁又璀璨的灯光,舞台上乐队倾情的表演,却连观众都称不上。
烧伤的疤痕是他祛不掉的丑陋,他明明刚从大火中逃生出来,雨季却从那一天开始,一刻未停地落下。
要怎么样才能站上台呢?
他比任何人都痛恨这些疤痕,又不能直接把这几块血肉剜出来,再重新缝好,然后告诉其他人,其实如果我上台,也能唱得很好。
天才在被造成神之前,是没办法告诉别人自己是天才的。
就算偶尔泄露了,接收到的也只有数不清的否认和嘲笑。
没人相信你是天才,除非你很成功。
他于是无师自通地开始写歌词,给观众,写给台上的人写,最后给乐队里的每个人几乎都写了上千首,队长终于发现了他的天赋,准他上台试试。
舞台终于短暂的属于他,他的恐惧在欢呼声里渐渐消弥,他忽然明白,那些疤痕已经被掩盖在面具之下,不需要被害怕了。
但面具不能遮挡一切,那些雨,还是一刻不停地落在他身上,就像现在一样,他终于有了做观众的资格,但走了十来年,他还是没有走到地上。
小甜歌就算唱得再难听,却能站在段宁难以触及到的舞台上。
他或许一点也不厌恶这个歌手,他厌恶的,从头到尾只有他自己。
他们的位置要看到歌手其实有些艰难,陆明再迟钝也能察觉到段宁身上渐渐浓烈的沉郁,就像落在他们身上的雨滴,无声无息,却会让衣服和皮肤黏得更紧。
就算是再轻柔的面料,这样黏粘久了,再撕开也还是会有些痛的。
陆明鼻尖好像已经弥漫着那种潮湿的气息,他忽然把段宁抱起来,让他坐在了自己的后颈上。
“……这样看清楚了吗?”
段宁没想到男人会有这种举动,瞳孔缩紧了一瞬,稳住身体之后,下意识低斥了声:“你做什么?!”
陆明却丝毫没有要把他放下来的意思,只是像在说着一个最无可辩驳的事实那样,平静叙述道:“段宁,不久之后,站在台上的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