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逐他之前,耶各用了这种惨烈的方式将自己留在了这个位面。
要说没有忿怒,没有遗憾,没有憎恶是不可能的,但耶各要在放弃了自己的大部分神职之后,才突然得以捕捉到属于他的命运轨迹,对此他感到满足。还有的就是,在他还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强大神祗时看不到的东西,在他屈膝弯腰时,反而看得越发的清楚了——譬如说,无底深渊的混乱之蛇阿里曼,以及光明之峰上的秩序之蛇洁芮恩。
比起受到神上之神制约与惩罚的初始神祗,以及被法则驱逐的巨龙,还有因为力量强大而被迫自我摧毁的耶各,混乱与秩序两蛇才是难以甘心的吧,毕竟这个位面就是他们从混沌之中创造的,一切的基础,从位面、构架、律法以及信仰,到光明之峰与无底深渊,从选民、使者到恶魔、魔鬼,莫不如是,但正因为他们在创建这个世界的时候耗费了太大的力量,又因为秩序与混乱的主导地位争斗起来,导致两者急速地衰退,才被诸神夺取了他们应有的荣誉与地位。但耶各,还有其他神祗都很清楚,无论是阿里曼,还是洁芮恩,都一直注视着他们,只要他们稍有疏漏,两蛇就会再一次地降临在神祗与他们的后裔面前,而这次,双方必然有一方迎来永恒的覆灭。
耶各低下头去,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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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之神克蓝沃坐在他的神殿里,神殿广阔,幽暗,黑色的墓石砌筑的墙面上浮动着幽魂们悲伤的面孔,而灰白色的骨灰穹顶与地面镶嵌着人类与兽人的指甲,它们被拼砌成各种死亡的景象,打磨的如同水面一般的光滑,大厅两侧矗立着奋战而死的骑士们,服侍神祗与来客的是未成年就死去的少女们,克蓝沃的信徒们从面孔上生出长长的乌鸦喙,鸟类的黄色眼睛注视着将要接受审判的灵魂们。这里要比曾经的水晶塔更具有一位死亡之神应有的威严与神圣,但克蓝沃并不为此感到高兴,他清楚的记得,当他被耶各引领到死亡之神的宝座上时,耶各告诉过他,水晶塔实质上就是他意志在神国之中的化身,它的损坏,污染或是倾斜都意味着他失去了作为死亡之神的公正——在这之前的一千年中,水晶塔不是没有出现过问题,尤其是在魔法女神午夜为了摆脱情感的痛苦,选择了化身魔法星河的时候,水晶塔的底部出现了触目惊心的裂痕,就连克蓝沃也认为它或许会在一夕之间倾塌,但没有,裂痕在之后的数百年里逐渐弥合了,而就在克蓝沃与耶各都认为安然无忧的时候,水晶塔倒塌了。
克蓝沃曾经数次试图重新建起水晶塔,在他的神国中,他的意志就是现实,但那些碎裂的水晶没有丝毫凝聚与堆积起来的意愿,即便他俯下身体,用人类的方式笨拙起将它们聚拢起来,得到的也只是一座白色的小山丘而已。如果说这还不够让克蓝沃心生警惕的话,那么耶各的消失也说明了问题的严重性——克蓝沃当然不会忘记,他在诸神之战后,并未立即获得神格,他的神格与神职都是从疯癫的希瑞克那里夺取的,而始终协助着他,指引着他,并且煽动起死亡之城的叛乱的,正是曾经的死亡之神耶各,他可以说是毫不动容地背叛了当时的死亡之神希瑞克,克蓝沃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毕竟那时候希瑞克的统治已经让生者与死者的世界完全地陷入了混乱,这是耶各所无法容忍的。现在他也犯下了一个错误,亵渎了自身的职责,可是,难道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就不能出现一点差错吗?克蓝沃自问自己不是如希瑞克那样为了强大与独尊就随心所欲的人,至于感情上的动摇,他也不认为那些初始神祗与原始神祗们能够时时避免,事实上,就他在这一千年里看到的,他们的冲动与错误或许不比一个愚蠢的凡人更多,但造成的后果显然要更为惨烈。
这些理由都是克蓝沃说给自己听的,他自己也很清楚,自己确实已经踏在了深渊的边缘。
他审理了一个又一个案件,看着他的骑士将那些被审判有罪的灵魂带出厅堂。然后他看见一个老人缓慢地走了进来,身边没有骑士,也没有他的审判官随行。来人身着裹着金边的长袍,如同他的鬓发胡须一般的雪白,他手持着一根乌黑的木头法杖,法杖的尖端爪镶着一枚散发着荧光的魔法宝石,克蓝沃看了他一眼,发现自己无法确认他的死亡原因——一般而言,作为死亡之神,他能够看见死者的过去与将来,也能揭破表象,裸露出灵魂的本质,有多少伪信者与无信者就是这样被他挑拣出来的,但他在看向这个老人的时候,就像是重新有了一双凡人的眼睛,他什么也看不到,也找不到。
这位年长的法师有着一双锐利而又睿智的眼睛,它们让克蓝沃的心为之颤抖,虽然克蓝沃的宝座高高在上,但他注视着克蓝沃的时候,是俯瞰而非仰视。
“您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克蓝沃问道。
“死亡之神克蓝沃,”巨龙艾欧平静地说道:“我这里确实有着一份控诉,但您能确定可以公正的予以审理吗?”
克蓝沃垂下眼睛:“当然。”他声音干涩地说道:“我发誓我会予以最公正的审理。”
巨龙艾欧点了点头:“您的力量被用于复生了一个神祗,”他说:“一个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