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走过朝阳殿长长的汉白玉阶,经过正殿时能隐约听见里头传来的、属于尉鸣鹤的痛嚎。
“快入十月了,北疆想来已经下雪。”沈知全在长阶的最后一级止步,示意沈知姁不必再送,转身远眺,伸出手去拢住泛着些微凉意的北风。
“兄长放心,我会命楚中书拟旨,为边境的将士们送去粮草衣物。”沈知姁会意,对沈知全嫣然一笑,转头叮嘱杜仲将自己兄长好生送出宫。
想起蓝岚等人回宫,自己不曾得空去见,沈知姁就对杜仲多吩咐了两句:“你回来时,记得从钟粹宫走一趟,问一问淑妃。”
蓝县男到底怎样处理,还是要听听岚姐姐的建议。
目送沈知全的背影远去,沈知姁拿着供词,面无波澜地进了朝阳殿内殿。
此时尉鸣鹤已经上完了药,面色惨白、颇为气喘地躺在从床上。
见沈知姁来,尉鸣鹤露出一抹强笑:“阿姁,诸葛院判说,朕的伤势恢复得很好,又未曾真正伤及五脏六腑,只要慢慢养着,就能恢复原样。”
“那真是太好了,我为阿鹤高兴。”沈知姁口中熟稔地哄着甜言蜜语,手上半点儿不迟疑地将供词递上去:“阿鹤,我瞧了今日奏折,并无大事,就不拿来烦扰了。倒是这刑部审问
出来的供词,实在是要给阿鹤看一看。”
上头是每一位在宁州行宫渎职的官员所认下的罪证。
他们不过是和往常一样,在喂马、看门等不起眼的小方面受了贿赂,对底下人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一环环连在一块儿,就成了联合蓝县男、成功谋害天子的同伙。
这些人都是眼贪胆子小的,在沈知全的暗示下,为求立功,开始检举揭发自己的上峰、同僚,想要将功折罪。
这才有了两个巴掌宽的一沓供词。
芜荑适时上前,帮尉鸣鹤半坐起来,靠在引枕上。
再顺手点了小几上鎏金小香炉中的香。
“阿鹤可别乱动,太医们轮番嘱咐过,不能轻易挪动,否则会对肺腑造成二次损伤。”沈知姁坐在榻边,温柔地给尉鸣鹤盖上绒毯,实则不动神色地将双腿从尉鸣鹤的目光中掩去。
正是这样反复的医嘱叮咛,才让惜命的尉鸣鹤少有挪动,再加上日常有宫人服侍,无需尉鸣鹤亲自动弹,方令床上的天子至今都未曾发觉不对。
尉鸣鹤接过厚厚的供词,争分夺秒地开始看起来——他这些天也觉察出来,太医院开的药有镇痛安神的成分,每每服完药后都会有昏沉嗜睡的症状。他只有在刚上完药、身体疼痛未消的时间
他找准机会,私下问过进来的几位太医,得知是自己受伤太重,导致用药量也必须增加,属于正常情况。等后面日渐康复,那些止痛的药材便会渐渐少用了。
那五位太医被单独问话时,都表现得诚惶诚恐、心惊胆战。
尉鸣鹤不曾起疑。
他只是后知后觉地从虎口逃生的惊惧中回过神来,开始害怕自己养病的这段时日,朝中会出现昌王这样的乱臣贼子,不肯松懈地要看折子。
沈知姁体贴地提出主意,就像从前演戏那样,她先看一遍折子,再将要紧的送来。
尉鸣鹤当时拉着沈知姁的手喟叹:“朕有阿姁贤妻,此生何求!”
“臣妾必定不会辜负阿鹤的信任。”沈知姁亦是情意绵绵地回应,顺手给对方灌了一碗安眠汤。
尉鸣鹤一目十行,花了两刻钟,才将供词全部看完,脸色当即就黑如煤炭,胸腔鼓动,将供词反手拍到榻边,怒气冲冲:“当真是放肆!”
“当初蓝县男面对叛乱态度不明,朕见他下半辈子瘫痪,又念及蓝家先祖的赫赫功劳,就只是贬斥爵位、扣罚俸禄,谁知他反倒是来怨怪算计朕,还联合他的岳家!”
“其余人更是死不足惜!拿着朕施恩赐下的官职,不说恪尽职守,反倒视大定律法于无物,借着朕的恩德做下种种脏污之事,污朕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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