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好气地笑了两声,无奈又无可奈何,假装自己真不认识这家伙,抱拳做礼,开口问好,“金城守城门将狄旌,见过赵管事。”
赵野还算给面子,没戳穿他,抬手往门内指引,与舅舅说,“家主让我在此等候,说等骑督一到,这筵席便能开始了。”
舅舅听此恭维之语,忍不住放声大笑,伸出左手食指点了点赵野,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回应,“瞧你这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是我寿辰,可别当着你们家主面这么说,他知道了,要对你生疑心。”
但他说的还真不是虚言。
几人方迈进门槛,赵野便招手着人将门关上了,将里间的热闹与外间隔绝开来,领着他们往大堂走去。
府内一片喧闹,越往里走,热闹声越大。狄旌跟着舅舅赴宴的次数不少,但像今日这么隆重的还是少见。说起来又怪,寿宴多是正午时分进行,可老夫人畏明羞光,见不得阳光,这便改由傍晚。
说起来一切都是囫囵的,公式化了,入席前垂着头将各位叔叔伯伯认一遍,再汇报近来的职责,得一番场面上的鼓励,再与几个优异的同辈寒暄两句——他们都比自己职位高很多——没多少可说的。最后再找个角落躲起来,随便吃两口席面上的菜品。
向来如此。
他只期盼这场筵席足够好吃。
但筵席上的东西总是不尽人意,也不知道为什么,人们总要为了各式各样的寓意,准备一系列华而不实的菜品。他不确定,他反正不爱吃,每回到家腹中都是空旷的。
舅舅就坐在他前方最靠近厅堂的席坐上,执碗庆宴,说自己来迟了,要率先罚酒给老夫人赔不是,又听闻府上来了位新的厨娘,做的饭食格外好吃,这口腹之欲难填,不知可否一尝究竟。
其实他也知道这样不太礼貌,可舅舅是韩遂不可或缺的得力干将,就是吃准了对方不会拒绝才要问的。
真要吃么,不见得。
果然,闻言,韩遂脸上的神情一凝,怒而不发,又冷笑两声,总不能在母亲的寿宴上发作,于是扭头去问商夫人,“有让厨娘多准备些么?不差就给他们也来两份。”
“我问问,若是有多,便给骑督添上。”商夫人笑着命人去安排了。
肯定有多的,这么大的筵席,怎么可能不多准备些。于是那些鸡鸭鱼肉,全都端了一份到他的桌上。
“今日是我母亲六十岁生辰……”韩遂端起杯盏站起来与众人说话,有许多祝寿词,一段接一段。
可他的注意力全被已经摆上桌的菜品所吸引。真的很香。毫不夸张。他甚至能感觉到周边几个方才瞧不起自己的也伸长了脖子往这边凑。他洋洋得意、沾沾自喜,顷刻间感觉自己高人一等。
这种荣耀是不能被其他事物所取代的。尽管他方才在心中腹诽,说这些少年郎将狗眼看人低,可眼下得了倚仗,他便立刻挺直了腰板往前方看去。面上装作不在意他们,可余光还在往左右两边瞟,偷觑旁人的反应。
终于,韩遂说完了话,摆手让大家好酒好肉吃起来,共同享受这一美好时刻。
他迫不及待,捏起木箸就往盘中夹去。炙肉、烧鸡、卤鹅、水鸭、片鱼、肉羹、羊排……菜品琳琅满目,数不胜数。夹了一筷子又一筷子,他吃得极香,满嘴油,看向菜碟的两眼都放光。
不消多久,端上来的便都给他吃光了。他坐在位置上,两眼盯着空盘——若不是旁边有人看着——他能把盘子里的油脂一块儿舔干净。
而身边的那些人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吃的都是府上厨子做的那些吃腻了的油腻荤腥的肉食,老生常谈,没什么新滋味,多吃两口便不想吃了。
他有些嫌弃地扭头瞧了一眼,愈发感到自身的优越。
即是宴席,众人好容易聚在一块儿,自然要想办法找找乐子。歌舞太俗,至少韩遂念在母亲年事已高的份上,不想吹吹打打的太闹腾,便在酒过一轮后,伸手点了他,“诶!就你,老齐带来的那个。”
舅舅姓齐,他余光瞥见旁人纷纷往自己这边看,也反应过来城主是在说自己了,连忙放下碗箸从坐席上站起来。
“你看看,全场就他吃得最欢。”韩遂指着他嘴角的油,笑道,“既然你已经吃好了,干脆上来舞会儿剑,给大家助助兴。”
舞剑是凉州男儿都要会的,军中也常以此法鼓舞士气,他当然也不俗。狄旌手忙脚乱地把嘴角擦干净,僵硬地点头,再拿上放在脚边的佩剑,只身往席外走去,而
后抱拳自谦,“晚生献丑了。”
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以他无法预料的法子,在一个设想不了的场合。
赵野忽然站了出来,自请,“一人舞剑气势实在不足,不如我陪这位兄弟一块儿,给各位瞧个尽兴。”
好话都给他抢了去,自己像个被人摆布的木偶。
“我怕你给人打坏了,那小子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想必不禁你一点儿磕碰。”韩遂是知道赵野本事的,想都没想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