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挨着六镇的城池或许根本算不上城,也只有城墙算得上高,城内房屋低矮,有些甚至是用茅草堆砌。
此地环山,却有一个豁口面向平原,北风吹过,一层层茅草便被吹得散乱了许多。
岑璠不难想,若是风再大点,许多茅屋定是会散掉。
这冬天着实是难熬。
赤城所居大多祖辈都是军户,如今仍有人在做边军,倒也还能活下去,有些做着营生,好些的一年南北两头跑,做些运送粮食的买卖,倒还能活得下去,大多数人还是饥一顿饱一顿。
那些不能入军的,很多都是得罪了当地将领的。
倒也不能说是得罪,只是不愿意向边将送银子,或者是送不出银子。
六镇的兵权其实和中原的世家没什么两样,这么多年过去,实际上也只掌握在少数当地贵族手上。
这些人看似只受他和杨氏掌控,实际就是军镇中的豪强,四分五裂,各有自己的领土势力。
早些年没有成为豪强的旧族,祖辈大多也从军,作为军户世代留在军镇,可当今皇帝改化,颁布法令,北镇军户只能世袭为兵,镇民便像是被圈在军镇的羊,要么只能靠给贵族上交银两在军中谋得一条生路,要么只能等着被饿死。
军中掌权的贵族也是仗着这一点,这些年收取银两愈发猖狂。
军户与贵族的矛盾日益尖锐,直到杨知聿今岁接手此城大小事务,将一部分荒地划出来,发放给那些无法从军的人家来年用于耕作,过冬时又将粮食送到每家每户,矛盾才有所缓和。
前不久,杨知聿下过不成文的规矩,任何车马不得进城。
一来是为了不让乘不起车的军户心生怨恨,二来也是为了让那些来城里征收银两的豪强收敛几分。
元衡没有破坏这城中的规矩,同岑璠一起骑马入城,齐良越从军中赶来,亲自迎两人进城,顺便说起诏令在赤城实行的情况。
岑璠四处环望,眉头不禁越皱越紧,问道:“杨将军既然做了这么多,为何不给这里的军民修缮房屋?”
齐良越愣了愣,讪笑道:“这城墙也需要修补,砖瓦实在不够用啊”
岑璠想起,刚才那座巍峨的城墙,看上去气派,可砖瓦也都是新旧不一。
六镇有城墙环绕,柔然铁骑难以进攻,而此地恰好有一个缺口,便常受柔然侵扰。
这里人烟稀少,也不如六镇富饶,就算铁骑踏入赤城,也还有群山挡着六镇,是以每代帝王都不曾重视,
想来是常年战乱,城墙才会如此破败不堪。
岑璠一时间也能理解这里的处境,也怕元衡再想起什么,要责问起齐良越,便没继续追问。
晚些时候,杨知聿来到府上。
元衡不咸不淡说了几句,话里话外都是在说他这个赤城的父母官做的尽职尽责,处事妥当,贵族和军户两边不得罪。
杨知聿知道他的脾性,知道他并不完全是在褒赞他。
是在嘲讽奚落,也是在说他老奸巨猾。
杨知聿并不在意这些,端起桌上温好的酒。
军镇的酒大多辛辣,喝了一口,整个身子便是暖了起来。
杨知聿觉着舒坦了不少,才问道:“你来军镇,怎么将她也带了过来?”
元衡抬起眼,似有一瞬的警觉,可须臾间便遮掩起了那点锋利。
他道:“这是孤的家事。”
杨知聿哼笑一声,神色戏谑,“我可是听到有人说,咱们的晋王殿下,被人打了脸。”
元衡听闻,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再看向他,目光中有严厉,“你听何人提起的?”
杨知聿显然不怕他,“你倒也不必这般,你脸上顶着那么大的巴掌印,还不得不出去见人,别人表面不说,背地里不议论几句,才是怪事。”
他看他一眼,接着试探道:“她平日里性子温和,定然是你又出言不逊,她才会打了你。”
元衡不置可否。
杨知聿沉默半晌,问道:“你到底是同她说了何事,她会怒到打你一掌?”
元衡不想提起那日的事,实在太过丢面子。
他搪塞道:“这是本王的家事。”
杨知聿猜到了他的回答,淡淡一笑,若无其事替他揭过去,又问道:“听晋阳的人在传,晋王府的王妃不愿意要子嗣,晋王为此还煞费苦心,托各家妇人上门劝戒,可是真事?”
他这番话倒是像来替他的王妃来讨说法一样,元衡听着不舒服,愈发不耐烦,“是又如何?与你何干?”
杨知聿可以忍受他的很多次坏脾气。
可独独是她的事,他绝对不会替她忍让。
他言辞肃然,道:“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你不要逼她。”
他不能,也不配。
面前的人每每见他,总要在他面前提起他的王妃,这一点元衡有所察觉。
而且每一次同他提及她的事,都浑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