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地对我说:“无事。”的时候,我抬起了他的脸。
“停下来,去休息吧。”
他怔愣了片刻,又将手掌覆在了我的手背。常年被刀柄磨砺的掌心有些粗糙,和小时候的柔软截然不同。
在年幼的时候,京都大火之前,他对剑术的热忱远不如阴阳术。是京都大火之后,他才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无论做什么都像是要堵上性命一般走到极端。
人类的生命脆弱而又坚强,稍有不慎,哪怕只是普通的风寒也能夺走人类的性命。
沉默地对视了许久,源赖光才像是妥协一般,他稍稍松了松紧绷的身体,那些桀骜与倨傲悉数褪下。说到底,人类的身躯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也被限制在了一定的范围之内。
我破例让他枕在了我的腿上,轻轻地拂开落在脸颊的头发,手掌抚摸着他的发顶,他的呼吸很快平稳下来。
想起他尚且年幼之时,我们远比现如今要亲近许多。我没有见过他的母亲,他也从未提起,但我觉得,人和神明不同,父母的存在必定是为了补足某些东西。
补足一个完整的“人”。
在某些时候,我觉得源赖光大抵是将我当作了母亲,因为他时常会坐在我的身边,枕在我的膝上,我们之间的亲昵甚至胜过他与他的父亲。
在他幼时生病的那一次,我握着他的手在他身边守了一整夜。
现如今睡去的源赖光让我想起了那个时候。
他从小就极少让别人看到自己虚弱的一面,哪怕是生病时也如此,因而不愿让侍女们在旁伺候。我并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但让自己眷属的身体好转起来并非难事。
可我没有这样做,因为我觉得,或许比起立马好起来,他大抵更愿意握着我的手躺在我的身边里。
那个时候,我从那幼小的面容上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
如果一直都能这样维持下来,如果一直都能在我面前坦率地表现出自己的想法,我一定能为他做更多的事。
但越长大的源赖光,越让我觉得无法捉摸。
自从有了第一次妖怪退治胜利的结果之后,他便时时忙碌起来,最常要做的事情便是率领阴阳师的队伍前往山中进行退治。
有时他能完好无损地回来,盔甲上偶尔溅上几滴尚未清理干净的妖怪们的血。可有时候那上面的血会是他自己的。
但他不会有更大的危险,在我的祝福眷顾下,他总能平安归来。
直到他通过献祭与八岐大蛇进行交易,想要制造出来的东西最终获得了成功。
“鬼切,他的名字是鬼切。”
源赖光的脸上难掩喜悦,年轻而又桀骜的面容毫不遮掩,他告诉我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这次的鬼切,会比之前的妖刀姬更加强大。
鬼切并不是他“制造”出来的第一个式神。
在更早之前他已经试过这种方法,八岐大蛇告诉他途径之后,他用的是一个人类少女的灵魂。他把那个少女封印在刀中,她的怨气凝聚出来的力量便成就了她的力量。
于是“妖刀姬”诞生了。
但和设想中的不同,被赋予重望的妖刀姬并不能完美控制自己的力量,虽然被派出去进行过数次妖怪退治,但其不可控性也在这些退治中显露无疑。
于是在她彻底失控之前,源赖光将其封印并送入了宫中进行净化。
而后他转变了思路,既然人类不行,那便用他物如何——如此诞生的鬼切是所有实验品中最成功的一个。
源赖光告诉我,这次的灵魂不是人类,而是妖怪。
“是大江山的妖怪。”
听到这个熟悉的地名,我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以前便认识的妖怪——茨木童子。
在不久前我听说他归顺了大江山之主,鬼王酒吞童子。现如今他们都在大江山盘踞。
这就是源赖光的下一次退治目标。
他说:“我要用大江山的妖怪制造出来的式神,将大江山的妖怪斩杀殆尽。”
看着那双猩红的眼睛里透露出来的蓬勃野心,我无比确信,我早就已经看不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