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耳畔的朦胧杂音更大了一些。
“兰又嘉!你刚才说了什么?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他能听见。
但这个声音很奇怪。
不是他想听到的声音。
也不该这样叫他……
身侧的床垫蓦地传来一阵陷落感,有人在他身边坐下了。
他还是没有闻到熟悉的气味。
但应该很快了……
他就要见到他了。
在近乎本能的身体记忆里,那双被泪水模糊了的柔和杏眼终于睁开, 条件反射般望向高处的那道身影。
“呈——”
在瞬间涌入视野的鲜明景象中, 呼唤戛然而止。
他看见一张写满关切的脸庞,不复往日的平静或厉色。
正轻声唤他:“兰又嘉?”
他看见坐在床边明显松了口气的梅戎青。
也看见她身后拿着医疗设备的两个陌生人。
“他醒了。”一个陌生人问梅戎青,“戎青,车也到了,要不要让他们带担架上来?”
另一个陌生人则看着他, 语气很温柔:“你身上有没有哪里痛?”
刚从昏迷中转醒的青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话音茫然喑哑:“……痛?”
“对,你刚才意外跌倒了,虽然初步看是没有外伤, 但有些伤是没法通过体征判断的, 所以要问你的感受。”
这是个很耐心的医生。
私人医生。
可是,叫来私人医生的那个人呢?
……不。
不是那个人叫来的。
那个人早就不在他身边了。
是他提出分手的。
他提了分手,拒绝了对方的一次次挽回。
然后, 他喜欢上了另一个人。
他正在和另一个人谈恋爱。
房间温暖舒适的空气里,记忆一点点随着意识回潮,从混沌的黑暗中复苏。
一直守在床前的人们看见了他逐渐变得清醒的眼神。
也看见了和清醒一并降临的悲伤。
一种莫名让人不敢出声打破的悲伤。
良久,他才回答了医生的问题:“我身上不痛。”
接着,他喃喃道:“我记得我是在正要出门的时候,忽然失去意识的。”
听到这话的医生很快反应过来, 顺着他的话问:“那你对其他事还有印象吗?当时身体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比如胸闷气短、头晕心悸之类的?”
他摇摇头:“想不起来了, 好像没有。”
医生就说:“好,没关系,你苏醒得很快,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但保险起见,还是先去医院检查——”
他没能说完,被一道轻而平静的声音打断了。
“是肝昏迷,还是脑转移?”
话音落地,室内顿时寂静无声。
脸色苍白如纸的青年问完后,看着眼前人们像是愣住了的表情,想了想,轻声解释道:“我之前查过晚期的症状,突然昏迷最有可能是这两种原因,我是哪一种?”
他的语气平常得几乎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是晴是雨。
以至于连见惯了生死的医生,都花了一会儿才找回声音:“……对,这是癌晚期常见的昏迷原因,但也很可能与它们无关,具体得做检查才能知道。”
另一个医生立刻接话:“你的昏迷时间不长,我看没这么严重,其实像洗澡洗久了,或是空腹太久低血糖,都有可能像这样突然晕倒的,不是什么大事。”
倚靠在床上的人听得认真,然后问:“所以,我应该还可以再活半个月的,对不对?”
空气又是一静。
医生甚至被问得有些无措了,讷讷道:“当、当然,你的状态看起来很不错,别说半个月,半年都是没问题的。”
“真的吗?谢谢医生。”
提问的人就笑了,清凌凌的眼眸弯出一道月牙般的好看弧线。
“但半年是不是有点太乐观了?能有半个月就够了,那时候我已经杀青了……”
半个月后,他很喜欢的《晚秋》已经拍完了。
他很喜欢的那段灿烂爱情,也早就圆满结束。
他没有遗憾了。
在这个没有半分悲伤的笑容里,立在一旁的梅戎青再也听不下去了,打断了他的话:“兰又嘉,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