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惠容这才意识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但莫名感觉有些熟悉,她还叫自己“叔母”,叫谢妙“舍迦”……裴惠容将目光移向她的断臂,心头浮现一个让自己又惊又喜又惧的猜测。
“符离?”
凌岁寒沉默两息,点点头,承认。
“真好,真好,你还活着,你母亲泉下有知,可以放心了。”裴惠容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忽想起凌澄刚刚所说的话,又忙忙看向女儿,见她脸色仍是幼时一般苍白,愈发担忧,“你的病还未好,那你怎么出谷……啊,是我问得太多了,让你累着了吧。走,我们进屋,你坐着歇歇。”
她牵着女儿的手,带着她们一同进了屋,让女儿坐在里间凉榻上。随后,谢缘觉便从衣囊里取出银针,自己给自己的身体施以针灸。
裴惠容看得诧异不已,半晌,终于等到女儿收回银针,脸颊也渐渐恢复一些血色,她立刻忍不住好奇问道:“舍迦,你何时学的医术?”
“九如法师收我为徒,将她的医术倾囊传授给了我。”谢缘觉知道母亲关心自己的过往,遂将自己的经历简单说了说,然而仍是不提自己仅有两三年寿命之事。
裴惠容怔了怔道:“上回你来看我,却假装不认识我,是因为你的病还没好吗?”
谢缘觉默认。
“你啊,真是傻孩子。”裴惠容又将她揽入怀中,抚了抚她的头发,“无论发生什么,母亲都想要见到你啊。”
仿佛回到多年以前,每一次大病发作过后,她都是这样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感受着比炉火还暖的暖意:“是我不对,阿母,都是我从前想差了,才会纠结这么久,让你挂念我这么久。我以后一定常常来看你,不过……”
“不过?”
“不过我今日来见阿母,是还想与阿母说一件事。”谢缘觉忽然面向裴惠容,郑重道,“如今叛军作乱,势如破竹,愈来愈逼近长安,我怕迟早有一日……善照寺是百年古刹,长安第一名寺,寺中积累的香火钱必定不少,如果叛军真的攻进长安,免不了闯进寺中劫掠一番,阿母你的身份又不一般,万一他们把你也抓了去……趁着现在长安还未生乱,我送你去一个更隐蔽更安全的地方好不好?”
“是啊叔母。”凌岁寒在一旁也频频点头,极赞同地道,“正好,既然你和尹伯母也认识,你们可以一起走。”
裴惠容闻言沉思少顷,面容逐渐严肃:“可是如果连长安都失陷,我还能去哪里呢?”
“譬如,长生谷。”谢缘觉道,“师君很疼我,她一定会答应让你入谷暂住的。”
裴惠容笑道:“你大哥昨日才来见过我。”
谢缘觉道:“这些年大哥和三哥都常常来看你吗?”
“是啊,他们也很记挂你,有机会你也与他们见一面。放心,如果你还是不愿意原谅你父亲,我会嘱咐他们不要把你的事说出去。但你始终不回家,我如何放心?总要让你大哥和三哥知道你的住处,方便照顾你。”裴惠容喟然叹道,“因魏恭恩之叛,圣人已将润王一家下狱,又在群臣的劝谏之下,立了你父亲为太子。如今你大哥三哥身上都担着重任,他们绝不可能离开长安,我又怎么能舍弃他们而离开长安?”
她说着拍拍女儿的手背,又安慰道:“长安的安危,你不要太过忧虑。昨儿你大哥才和我说过,最近河北河东战场,局势都有发生变化,尤其是前几日在河北兴山一带,有两位名唤李定烽与穆子矩的将军打了一场大胜仗,斩首敌军数万,那敌军首领梁守义的坐骑也在溃乱之中被射死,听说他是狼狈摔下马,丢盔弃甲逃回去的。此战大捷,可谓意义重大,相信再过不久,战乱就能得到平息。”
凌岁寒忍不住插口道:“李定烽?”
裴惠容侧首问道:“符离知道此人吗?”
凌岁寒道:“他曾是我父亲的部将,阿父生前常常夸过他,说他是用兵如神,是真正的战场天才,今后成就不可限量,必是大崇兵家第一人。”
听她提到凌禀忠,裴惠容脸色一变,凝目注视她许久,缓缓抬手隔着她的衣袖布料抚摸了一下她断臂之处:“好孩子,痛吗?”
凌岁寒笑道:“已经过去十年了。”
裴惠容道:“可是叔母了解你,有些痛,无论过去多少年,你都不会忘记的吧?你这次回长安,是做什么呢?”
凌岁寒踌躇片刻,不愿骗她,苦笑道:“现在局势这么乱,我也不能做什么。若是天子出了事,各地叛军更难阻挡,总要等到战乱平息。”
裴惠容道:“你希望战乱平息?”
类似的问题,当初在藏海楼,沈盏也曾问过她。
那天凌岁寒沉默许久,未发一言,然而此时此刻她则不再有丝毫犹豫,正色道:“我希望天下太平。”
早在魏恭恩叛乱消息传来长安的那一天,定山派众人已即刻离开长安,会合众多高手,前往前线抗协助大崇将士抗敌。但前不久,有定山弟子给凌岁寒寄来两封信。第一封是召媱给她的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