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收缩,像嗅到了猎物致命破绽的猛兽,“好一个‘带头鼓掌’!耐莉,你确定那是他女儿么?”
艾伦被他语气慑住,“是…是的呀,爵士亲口认的,南希也认,流落在外的亲骨肉,吃了二十几年苦头,补偿一下不应该么?”
希斯克里夫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呵,亲骨肉?你还真信啊?”他放下酒杯,“耐莉,你太天真了。那家厂长接得是海军部核心曲轴和高压密封阀的合同,”他的手指在虚空中用力一点,仿佛点在那致命的部件上,“那东西的精度是以千分之一英寸计算的,差一丝,高压蒸汽就能把整台机器、甚至整条船炸上天。”
“天哪这么要紧?”
希斯克里夫靠回椅背,
眼神幽暗,“哼,更要紧的是违约处罚。刚开厂,就突然找回一个女儿,一个来历成谜、连脸都不敢全露的女儿?耐莉,你告诉我,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父女情深?真有这么慷慨的见面礼?!”
“您、您不能因为自己——”压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卑劣’,“就把人人都想得那么坏吧?爵士和南希不是这样的人啊,可能就是想补偿…”
“补偿,我绝不信!这个塞琪巴林,要么是个被推出来顶包、一无所知的可怜虫;要么,就是巴林他们有什么猫腻,找来了能玩转这场致命游戏的高手。无论是哪出戏,都比她的罗马血统有趣多了。”
他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耐莉!我要亲自探探那个塞琪巴林,”嘴角勾起弧度,“如果真有什么隐情,这将是勒住他们咽喉最完美的绳索。去他的教父母!等我逮着他们的把柄,看谁还敢再来烦我!”
夜晚,书房。
卢卡斯坐在桌前,正在翻一本厚重书籍,是希斯克里夫找来的德国人类学家布鲁门巴赫的书。
沙发上的希斯克里夫:“眼下最时髦的给人分种的书,满意了?”
卢卡斯没抬头,手指划过精美的插图,“谢谢父亲。”
审视着那张专注的小脸,希斯克里夫讽道,“你身体里可真是有那部分,十足有!对漂亮的脸格外上心。那个塞琪不是戴面纱么?你就看出美来了?”
清澈蓝眼睛里漾出被误解的恼怒,“父亲,恕我无法理解您的逻辑。既然知道我没看见塞琪阿姨的全脸,为什么要说我是喜欢她的脸?我是喜欢听她讲得话,而喜欢听她讲话,是因为我们投机。”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
“耐莉那糊涂蛋,什么事都只往好处想。你也一样,天真得像你”他僵了一瞬,方冷道,“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再有出息,对来历不明的外人毫无警觉掏心掏肺。等着吧,哪天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父亲放心,不是所有人都和您一样,需要格外地防备,至少,塞琪阿姨和教父母在一起时,他们之间没有算计。”
“你小子能看出什么!”他哼了一声,不再纠缠这个话题,目光转向那本书,“书上怎么说得?给我也讲讲呗,文明人。”
“他把人分了五种。高加索人种,还有埃塞俄比亚人种、蒙古人种”他抬起头,“我认为,黑发是最美的。耶稣、大卫王、亚瑟王…不都是黑发吗?这颜色本身就象征不屈的力量吧?而在黑眼黑发的人种里,建立过神圣罗马帝国的罗马人,应该是最尊贵”
“黑眼黑发里最高贵的,”希斯克里夫打断他,“是中国人。”
卢卡斯翻到前页,“中国人?布鲁门巴赫把他们归为蒙古人种,描述并不算特别推崇。”
“听着,你如果非要找个什么灵魂故乡,绝不该是什么罗马。”希斯克里夫声音低沉,带着近乎偏执的笃定,“世界上最美丽的国家,是中国。那里不仅有艺术性的器物,也有实用的草药,他们的文字庄重大气、流畅写意;他们有超前的建筑、先进的纺织技术,连喝茶都是门道,最有智慧的,是他们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