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说实话,我天然没有性能力,并且对此很满意——我一直认为,肉体欲望只是思想的累赘。”
那一刻,我也笑了,也向他说“cheers”。
我们知道,我们终于找到——世上能和自己完全拼合的另一块拼图。
他其实一直故意保持丑陋,因为他强悍到不需要靠整容来融入世界,做一个普通人。
但他说,为了让我看着舒适一点,而不是每次见他都是微微吃惊的表情,还是去整了容。
我想,我可以把这理解为——
爱。
第三步,对齐我们的思想。
他讲他实施的一桩密室杀人案。的确精妙、严密、有创意,甚至可以照此写一部出色的推理小说。但其实,我对逻辑和步骤没那么感兴趣。
我打断他:
“你有没有发现,中国的罪案呈现出相似的特征,人们因为混乱的欲望、可见的利益而犯罪,因理念而犯罪者微乎其微。”
“当然,”詹明致道,“动机无非世俗欲望,这就是人之为人的卑微之处。”
“你的动机是逻辑游戏,这也算是一种理念犯罪。”
他喝下一口咖啡:“可以这么说。”
“你猜我的动机是什么?”
詹明致打量着我,他仍然笑着,他随时都带着这种看透人的笑容。好像,不需要推理,他也能无凭无据地抵达真相:
“道德。”
刚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们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杀人游戏的策划上。
我把它命名为“斯塔夫罗金的棋局”,这是我俩的一场比赛,我们选择那些背负血案、犯下重罪,却没有得到惩罚的人作为作案对象,还有一类人,是我最最憎恨的:
身居高位,可以把自己的罪行合理洗白的那些人。
我们按照作案的完成度、逻辑的严密性、对象的罪孽程度、手段的不重复性来比拼谁赢过一局。
只要不被发现,这场棋局,我们可以一直下到生命结束。
一开始,詹明致把我比作爱斯梅达拉,而他自己是伽西莫多,这么卑微的比喻,实在不符合他的风格。
是的,他竟然在我面前,第一次自感卑微。
这也是爱吗?
顾恺嘉,如果你知道答案,能否告诉我。
我说,或许我是浮士德,而他是梅菲斯特,因为我还在探索,而他更纯粹地虚无。
后来,我觉得我俩都是恶魔,我俩是斯塔夫罗金的两张面孔。
他说,恶魔仍然出自世俗的定义。我们可以自己定义自己。
但他也觉得斯塔夫罗金让人着迷。
我一生的思考,是这场游戏的基础:我当年认真思考过信仰问题——对价值观的信仰。
佛教将问题推给来世,是一种自我逃避,道教缺乏终极信仰,是一种俗世哲学。只有基督教着眼于现世的善恶,于是我认真地研究了一番。
然而,我非常不满“末日审判”。
凭什么有人可以界定善恶?
一个善良的人在胁迫下,挥刀斩向更弱者,不然他就要被霸凌,这是恶吗?
前面有个拐角,有80的概率会让人坠落,你可以提醒下一个司机,但你出于懒惰、“与己无关”,造成他人无可挽回地坠落,这是恶吗?
所有被欺凌与被侮辱的人集结起来,想要控告曾经欺辱他们的人,有受害者却说:“我不想参与,只想让一切过去,恢复平静的生活”,这也是恶吗?
生活太过复杂,如果末日审判粗暴地对每一件善行、恶行进行量化,决定人去天堂还是地狱——那么上帝就失去了道德正义性。
这样的话,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制定自己的规则?
比如我和詹明致。
我们只以穷凶极恶者为对象。我们制定自己的宇宙和规则。
说到这里,林梁宇看向顾恺嘉。
顾恺嘉的眼神、表情凝然不动,甚至有种冷漠的超脱。
不像告解室的神父,反倒,像教堂里、十字架上的雕塑。
“你能理解我的。”林梁宇轻轻地道,甚至想去握顾恺嘉的手,但他忍住了,“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