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停了一瞬,然后门被从外面打开了。
“青遮。”褚褐提着食盒,屋外的月光照在他身上,亮堂堂的,“你没吃晚饭吧?要过来吃一点吗?这是我自己做的。”
“放下。过来。”
“嗯。”他乖巧地走过去,蹲了下来。
“……蹲着做什么?”虽然是疑问,但青遮还是顺势摸上了他的脸。
“你不喜欢我从高的地方看你,也嫌抬头看人太累,我蹲着,正好。”褚褐蹭了蹭青遮的手心,仰着脸笑。
“你怎么知道的。”
“你总是在抬头看我的时候拽我领子嘛。”
是吗,他倒是从来没注意过。
青遮看着褚褐脸上似乎和过去一般无二的表情、神色、眼神,突然觉得有哪里很违和。
“怎么了青遮?”
“你,为什么不笑了?”
“嗯?”褚褐轻轻眨了眨眼,“我在笑啊。”
不。不是。和之前的笑完全不一样。轻飘飘、闪亮亮的光不见了,会跳跃在褚褐身周围的光不见了,那种似乎他只要站在太阳底下,所有阳光都会偏爱地亲上来的那种感觉不见了。
他眼底黏稠的泥沼翻涌了出来,整个人变得安静起来。
极其安静。
“青遮,我很想你。”褚褐的手盖在青遮的手上,蹭着,摸着,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我好想你。”
青遮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姑洗塔,回想起了那句话。没办法,他最近一直在想这些。
“青遮这副表情,是有什么事情要问我吗?”
“你。”青遮嘴张了张,他当然有很多事情要问他,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他莫名其妙的心魔身份、两人莫名其妙的分开,所有莫名其妙的事情,他都想问。
然而话到嘴边,他却说:
“你什么知道我是炉鼎的?”
第74章 阴湿鬼
“阿褐,其实你已经死了吧。”
“什么?”
褚褐抬眼,看向水镜里的卫道月。
“你知道你现在是一副什么样子吗?”
卫道月手指点在镜面上,轻飘飘的一下,说出的话对褚褐来说却宛如重锤。
他说,你现在看起来像鬼一样。
褚褐正艰难缠着鲜血淋漓手臂的动作停住了,他转头看向房间里的铜镜,上面映出一张惨白如纸的脸,的确有点像某些人笔下会画出来的恶鬼的形象。
但褚褐知道,卫道月会这么说一定不是因为他现在挺着一张失血过多导致的面无人色的脸,而是一些其他原因,一些可能讲不明白、谈不清楚的原因。
“会不会太难看了。”褚褐盯着铜镜里自己的脸,喃喃。
奇迹的,卫道月听懂了他想表达什么,“安心,你的小炉鼎不会嫌弃你的。”
门外传来敲门声,那个叫阿莲的姑娘例行给他送饭,顺便再替她主子传递一些对他的关心问候。
“那小子利用你呢。”卫道月如是说。
“我知道。”褚褐开门去取放在地上的食盒,一层一层拿下来,能看出杜府的伙食很好,连他一个护卫都能吃上两道肉菜。
“说不定是拉拢你的手段。”卫道月说,“更何况,你现在又不需要进食。”
褚褐捏着食盒的手一紧,青筋暴起,盒子顿时四分五裂。
心魔成熟化后,他的确不需要进食了,别说进食,他现在连口渴的感觉都不会有。
他在慢慢变成异类。
虽然在以前,他本身也不太正常,不过当时的他很乐观,因为他以为体内的法器是他非人的根源,只要取出来,他就立刻能和别人一样,一下子成为“正常人”。
事实证明,他“以为”得有些想当然。
黑红色的灵力从手指里探出,只需要一缕一丝,就能很轻易地将食盒侵蚀得连个渣滓都不剩。他现在已经能够非常熟练地运用变异后的灵力了,也算是一种接受自己身份的表现。
“我还以为你会接受不了来着。”卫道月说,他其实还蛮期待看到褚褐崩溃的——被姑洗塔影响到从而暴走的那一次不算,又没有自主意识——谁知道醒来恢复意识的褚褐反而很平静地接受了自己是个心魔,哪怕还是个正在被全修真界追杀的心魔。
呿。真没意思。卫道月有些不甘心又有些无所谓地想。
“我就算不接受也改变不了现状吧。”褚褐关上门,重新贴上防窥符。
既然改变不了那么再如何歇斯底里又有什么用,只不过是让自己大哭一场、发泄情绪罢了,而在冲刷的水流中被叫醒的他全身疼痛得连话都说不出,眼眶里的那两个珠子已经干瘪得连一滴水都不会流,所以想要发泄的情绪只能被闷在了身体左侧的那一小块地方,怦怦,怦怦,恍惚间,褚褐差点以为他的心脏即将要爆炸。
后来挨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情绪这种东西一旦过了档口,发泄出来就不是那个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