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快死吧,快死吧。
不能死。他脑海被白墙填满,连记忆都找寻不到一寸,他一挣扎,电流就滋滋传入身子,麻木遍布全身,他重呼吸一口伴随而来的是剧痛,他的手往下扯可电流立马收走他的力气,他想挣脱,一动,身子被迫垂下。
他的嘴唇青白。太阳穴疯狂跳动。直至电流渐渐缓停,太阳穴仍在鼓动,久久不止。
金属环松开,他倒在地上,手脚完全丧力,手腕已经青红相间。他惶恐地想缩起身子,颤抖之下理智又告诉他不该动,他的身子僵直弯曲,还有下一次,还有下一次,他的喉咙麻痒,连口水都无法咽下。
“起来。”
命令声冰冷回荡。
尺言在地上佝偻腰身,手脚都在颤抖。
“起来。”
他动不了,手指扒过地板,发出指甲划过瓷砖尖锐刺耳声。他再度惊恐,如尖针依然在身后施刑。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似乎要扶起他,他极度惶恐地后缩。
“快起来。”这次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尺言恍恍抬头,眼前人没有恶意,态度温和。
他伸出手,才颤颤巍巍地起身。押送人有意要让他温和一点,拿来一条毛巾盖在他身上。尺言触及毛巾的常温,才发觉自己的手宛若冰块。
太冷了,好比僵直的尸体。他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
“出去吧。”押送人轻轻催促。
这一次已经结束,可还会有下一次。尺言踏出受刑室的门,进入暖光的走廊时,才感受到一丝短暂平和。
他开始回想自己的失态,抱紧双臂,跟随着押送人身后低头行走。
结束了。结束了。
下一次会在什么时候呢。
可怕的畏惧占据他整个脑海,他回到牢房,伸手摸到冰凉的栏杆,才恍然回神,不该再想了。
他该把时间留给更宝贵的,比如回忆弟弟的模样。
被牵扯的精神中,他在极度恐惧和极度疯狂间,终于找到一丝令他安宁的绳索,他紧紧搂住它,好让自己不要丧失意志。
受过刑的人都疯疯癫癫的,他也快了,可他不能。
他必须要清醒,如果连他都不清醒了,谁来维护最后一点利益。
他该死。
回到狭窄的床上,空气明显更加潮湿,充满水腥味。
他不知道现在是晚上、还是早上,后知后觉的赤痛一阵阵开始,寒气抽骨扒皮,侵入他身体,带来更沉重的肩头。他缩起身子,就坐在那里想弟弟的模样。
想着弟弟的眼睛、鼻子、嘴巴。
尺言想尺绫的整幅面孔。他知道自己会死,受刑的疼痛已让他魂魄尽散,他只能靠着想一些其他事,好分散注意力。
他也许死得比弟弟早,但他不会一个人独自走,他必须牢牢记住弟弟的样子,好能在地下众多鬼魂中接到他。
可是,他快记不清了。
玄关受损,连带着他的记忆力也大幅降低,他抬抬头,望向滴水的墙角,眼前的灰墙赫然变成白色。
那是受刑室的墙上的颗粒。
他打自己一巴掌。
仍是想不起来,大脑突然如一张白纸,被白色填满,脑海里似乎在下一场史无前例的鹅毛大雪。
他后悔却平静。
他忘了。
“快来人。”
“给我一张他的照片。”
他喊。
“快给我一张他的照片。”
无人回应,他的声音被困在鹅黄的走廊、和三面灰墙之间,飘然回荡。
他将头埋入自己的臂弯中,在墙角蜷起身子,肩头的伤痕再一遍濡湿衣角,在黑紫的硬块上覆盖层层伤痂。
他在静静地回忆,同时也在遗忘。
第二天,第三天。无论多少人、无论是谁叫他,他都不再移动,灰色的墙壁上结出白冰霜,又有冰柱在时时刻刻地融化。
逼近的死刑没有如期而至,直到押送人再一次叫他,那个柔和的声音传入耳间,他下意识伸出手,抬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