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这是人界的传说呢?没准儿上古的时候曾有人能,现在是没有了。后来我问过阿紫,她说……
“说,这都是传说而已。就算再有什么仙木拿来烧了,真能使得她现了原形,一只硕大的紫色的九尾灵狐,又能奈她何?凡人总是想要探知真相,看见了又害怕,又叫嚷;殊不知要看真相,第一步要准备的就是勇气……”
霓衣说得兴起,难得眉飞色舞,她就只是认真地听。即便这话多少是在拨弄她心里的刺,她能感觉到,但还是装不知道。
让她开心吧,让她——
队伍后方忽然传来呼叫,两人回头,看见的也只是众妖纷纷回头的后脑勺。她朗声问了一句“怎么了”,不见回答,又与霓衣对视一眼。
“你去吧,我来带路,我认得。”
鹿头调转,她向后奔去。即便眼前心里还残存着霓衣看她的表情,一时也没有回头,于是也就没有看见霓衣以复杂的眼神长久地凝视着自己离去的背影。等到了队尾,发现不过是跌倒引起的小小混乱,安抚好众妖她又策鹿往前。视线往前去,越过高高低低形状各异的脑袋,长长的队伍最前头,霓衣的背影那样明显。
也许别人都会觉得那苔藓色的披风颜色与质地都沉重,她也知道自己刚才紧紧扎好的结不会轻易松开,但她就是觉得霓衣看上去是那么轻飘飘,随时都可能飞走。那样瘦弱,又那么轻灵。轻灵是美的,轻灵不一定意味着脆弱,但此时的霓衣,是这样脆弱。
她第一次从霓衣的背影里生出深深的怜悯。
未几就到了应该安顿的时分。唐棣又是安顿霓衣,又是指挥众妖,还要去周围巡逻,不过匆匆回到了霓衣的帐篷前吃了几口东西,便又出发——她把自己设为总值守,原预备的是今晚都不睡了,后来经过几个领头强壮妖怪的劝阻,说白天更需要她,这才加入众人的轮班。
等值完这一班,在回帐篷路上,她走过一处悬崖,看见好大一轮月高挂夜空。来的路上还有些薄云的,此刻倒是一片晴朗了。
远处隐约可以看见一道山间的瀑布,只是太远听不清,月光照耀下,如同一道小小的银河挂在山头。她不禁停下来看。
好月色,也不知道霓衣——
不,霓衣一定睡了。她来换岗的时候她就沉沉睡着。
虽然没看见这种景色是损失,而且不可挽回——每天黄昏的夕阳不同,每天夜晚的月色其实也不同——但相比霓衣的虚劳,错过就错过吧。
都说月亮也是神。假如对月祈祷,不知道有没有用?阿紫对北斗七星磕头所以化形为人,我对月亮祈祷,也许……
她走到悬崖边,对着月亮鞠了三个躬,心里念叨着敬语与愿望,说自己心中霓衣就如同月亮一般清亮美好,希望月亮保佑霓衣能够早日痊愈、平平安安。
她当然也虔诚,只是虔诚与雅兴一半一半。她不打算把这事告诉霓衣,甚至连今晚月色极美都不说。自然也就不知道霓衣也看见了这月色,也向月亮祈祷来着。霓衣的祈祷也全是为她,也像她一样,假装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说。次日一早继续上路,霓衣照样带路,她照样前跑后跑,像放羊的牧羊犬。
越是往北,风光越是变化,树木渐渐高大,森林中的灵气越发充盈。队伍行走在森林中,仗着群鹿为友,可以轻易感知到周围敌人,也就无所畏惧,受伤的小妖开始渐渐痊愈,没受伤的那些就一边走一边和唐棣聊起天来,她也乐得和它们说话。魔界种种无所不谈,它们认真细说,她倒是姑妄听之。这一时,越过林梢她又看到了绝寒峰,忽然想起那日钓星来之前大家讨论时的一句话,“上了绝寒峰就不是原来的猴子”,这眼前不就是说话的那位吗?“所以那话是什么意思?”
“唐姑娘你不知道吗?”
她想起之前听到的说法,“就是说绝寒峰会影响心智?”
那年岁不小的小妖摆摆手道:“不止,很多人没见过,只有我见过上去的大妖,它们——”
“你见过?”
“我见过!见过乌禄!乌禄那样子,比原来还强上十分,精神,聪明,就是冷漠,所以也不能说这怪山影响心智,心智应该还是有的,只是有也不作数了,必须跟从这怪山的想法。”
“那不还是被影响了心智?”
小妖又笑起来,呵呵之态颇像人界的百岁智者,“唐姑娘啊,这普天之下,知道自己不得不遵从什么意志,和全然无有二心、只知道遵从,又有什么区别呢?又或者,谁就比谁强吗?许多仙人张口闭口都是‘天道’如何如何,自觉一定遵从了天道、遵从了就是好的,这难道就比这样的好?”
小妖依旧呵呵笑着,只有唐棣一时无言,久久凝视着小妖的笑容。
如此又走了两日,队伍开始爬山。上山路上,随着高度上升,森林中渐渐浮起一片蓝色的雾气,好像一人多高的树上开满了蓝色的花朵。唐棣起初担心雾气有毒,后来还不及去问霓衣,就发现众人都在这蓝色迷雾中显得好看了起来——比如灵素,本是高雅月季迎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