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死谢罪。谢湘江不由被这重誓震慑了心神。原本以为这道长受人指使,还想着利用赌约,提出以生死性命相赌,逼退青阳子。不想这青阳子主动以命相搏,难道她碰上的不是装神弄鬼的,而是道行高深专业捉鬼的?
谢湘江内心波涛翻涌,表面却不动声色,她输人不输阵,反唇道:“以道长年迈之白发,赌我青春之红颜,道长觉得一命换一命,便是公平吗?”
谢湘江的语声也如同细雪碎冰,带着一股子深入骨髓不死不休的凛冽与寒凉。
“那,以谢姑娘之见?”
谢湘江直直看向青阳子的眼睛:“道长可知道,妖鬼之祸,一旦开端,背后埋藏的将是数不清的无辜生灵,将是千人万人的尸骨与鲜血?一句妖鬼,从居心叵测的人口中说出来,就是残害生灵铲除异己的利剑。我为妖鬼,他为妖鬼,从此之后,人人皆可为妖鬼。你亲手斩杀的,是一个原本的清平世界,从此人心鬼魅,远胜妖鬼!”
青阳子锋锐的目光一暗,眼神中出现了片刻的茫然。无他,此话,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他和师兄争执、吵闹,演变到针锋相对、不择手段,到最后被赶出师门另立门派,不记得在哪个环节,他师兄清成子曾经也说过类似的话。
可他就是抵死过不了内心的那一关,身为道士,斩妖除魔降伏鬼怪,不是他们应尽的义务和本分吗?他们有精深的道法,有精准的判断,他们是替天行道,怎么会滥杀无辜?算个命炼个丹,看个风水驱个邪,这诸般本领之间,驱邪不是最考验和体现道士修为和本事的吗?为什么不能专精此道,为什么不能立妖鬼之名?
青阳子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在谢湘江的脸上。是,从这个女孩子身上,他嗅不到妖鬼为害的气息,但是,这个女孩子绝对是夺舍而来的异物!她不是原本的谢香姬!
他不信玄宁那老和尚看不出来!他不信清成子那老道士算不出来!可他们为何与妖异为伍,相谈甚欢,助纣为虐?难道就因为这只孤魂野鬼有魄力有本事,与民谋利惊才绝艳,就可以逍遥法外?那原本的谢香姬被夺了身体,灵魂游荡不知归处,她又有何罪何辜?
青阳子的目光忽悲忽怒,他内心的挣扎与痛苦、纠结与不甘,困惑与执着,一时浓得化解不开分辨不来,他突然觉得有一层迷障瞬息之间笼罩身心,原本的清晰、坚定、自信与果决,在那瞬息之间被迷惑动摇。
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叹息,却是白发苍苍的清成子负手而来,对青阳子道:“师弟别来无恙,四十多年过去了,你还未勘破那层迷障!”
青阳子眉目耸动,似喜还悲,转头对清成子道:“师兄?”
而大殿之上,宋熙然出列陈词。
“陛下,臣与谢香姬多次接触,知晓这女子聪明颖悟,所思所想虽有跳脱不落窠臼,但绝非为祸人间妖鬼之辈。若说自然灾害,不说前朝,从我朝开国一百多年来,就有13次相对重大的灾害。人所共知,开国熙宁二十一到二十三年,我大周十六省三年大旱,朝廷赈济之下尚发生易子而食的惨剧,无人言妖鬼。顺德七年,黄河决堤,淹没周边三省,数十万百姓瞬息之间落入洪水,惨绝人寰。洪退之后,瘟疫横行民不聊生,派出的二十名御医,十七人折在疫区仅仅三人生还,无人言妖鬼。兴远十五年,西北蝗灾,北夷犯境,我大周食不果腹,却军民一心同仇敌忾,无人言妖鬼。我大周立国百余年来,筚路蓝缕,不是没有天灾人祸,不是没有艰难苦恨,但都是靠朝廷仁政,官员百姓拼命硬干,军民一心共渡难关,才成就如今大周盛世太平!而今仅河南一个郡,月余未雨,旱灾未成就敢言妖鬼之祸,臣以为,不妥!”
宋熙然语声慷慨动情,众人一时唏嘘。大理寺少卿云鹏出列附议:“臣也以为不妥。臣每年经手复核的案件三千,人心诡谲之事常见,若妖鬼之名也可以定罪,不知幽冥司里又多了几层冤魂!所以陛下,妖鬼为祸这个先例不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