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可知道我家太公是怎么死的?”
郑穆表情波澜不兴,“听说是重病不治。”
“中毒。”舒仪声音发冷,“用毒的人很有耐性,用了三年的时间,等舒家发现的时候已经是药石罔顾了。”
让她失望的是,听到这里郑穆脸上依然没有动容,平静的就像在听一件完全无关的事,他的眼珠黑极浓极,犹如夜色。
“你怀疑我?”郑穆低沉着声音问。
“应该不是,”舒仪轻声说,“如果师父有这样的手段,也不必来教导我了,早就应该自己动手报仇了。”
郑穆皱眉,似乎不满意她的话,“舒家世居高位那么多年,得罪的人不知凡几,就是中了什么阴私暗算也不稀奇。”他一句说完,脸色有些沉,“怎么?他一死,你倒是忘记了以前受的苦,一心向着舒家了?”
舒仪并不辩驳,想到舒轩、舒陵还有舒老那一句“孩子,过去种种,别记恨我”,思绪杂乱,一时说不出话来。
郑穆叹了一声,“还是容易心软。”
不愿意在舒家的问题上多做纠缠,舒仪道:“今天师父把我叫来,不是单纯只为叙旧吧。”
远处有禁军梭巡行走的动静声,于寂静的夜色中清晰可闻。
郑穆倾耳听了一会儿,说道:“郑衍遇刺一事,你怎么参和进去了?”
舒仪眉梢微抬,“凑巧而已。”
“皇家任何事扯上舒家,没有人会觉得凑巧。”他说道,又恢复了见面时淡漠如水的模样。
“总有人想要做文章,太公一死,都觉得舒家成了一块软骨头,没人不想有咬一口。舒家上下早有心理准备。”舒仪道。
郑穆听她语气中与舒家密不可分,心中沉郁,脸上也显露出几分来,“记得你小时候总想要摆脱舒家,现在正是机会。”
舒仪没有一口答应。
郑穆道:“你不愿意嫁给三皇子,我能明白,”他稍一顿,又说道,“你也该心理清楚,容不下舒家继续强大的人是陛下,没有他的表态,舒老怎会心甘情愿面对毒杀。这个道理多简单。皇子宗亲身边皆有舒氏辅佐,相同形势已经连续三代,若非现在的舒氏子弟并无出类拔萃的,对皇家影响渐渐式微,只怕陛下会立刻动手铲除舒家。”
说着他不经意朝舒仪方向看了一眼。
虽然明知他目不视物,舒仪仍不由自主心生警惕。
郑穆淡然一笑,“今天猎场遇袭,是刘家自编自演的一场戏。只要你下定决心与舒家断绝,为师自有办法帮你洗脱嫌疑。”
听到他前半句,舒仪心头一跳,听完后半句,心却凉了下来。她笑笑,“进京之时就听说,陛下年事已高,龙体衰弱,各大门阀都暗自择皇子为主,看来三皇子才华横溢,韬略过人,连师父都愿意为其驱使。”
“现在说的事关你性命前途,你该慎重考虑。”
舒仪只沉吟了一瞬,摇头道:“我不会这样选。”
郑穆面沉似水,“你忘记了舒老拿你当挡箭牌,立你为传人,你遭受了多少暗算,背地里吃了多少苦。”
“我没忘。”舒仪道,“舒家有人对我坏,有人对我好……我不能因为受过的苦难,就抛下对我好的人。”
她的声音有些苦涩,想起过去种种,百种滋味在心头,舒家的一切犹如藤蔓,纠缠在她生命里的方方面面,纵然是过去最恨的舒老,亲眼见他毒发身亡的那一刻,她依然感到凄凉和伤心,人死如灯灭,每每回忆起,记忆最深的画面,居然是幼年时他对她露出的和蔼慈祥的笑。
舒仪也没有想到,年幼时心心念念离开舒家,当真的有这样的机会,她自己却犹豫了……心里一浪又一浪翻江倒海的念头,每个念头都乱糟糟的,她心中几度沉浮,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颤抖,难掩心中的挣扎和彷徨,最后狠狠捏了拳。
“我姓舒,天下皆知,要割也割不断。”
第47章
郑穆吃了一惊,没想到说到这地步,她居然还是坚定选择了舒家。
他双目无神,此刻却透出一丝厉色,“你该记得,你拜师的时候我说过什么。”
舒仪当然记得,她当下一撩衣袍,原地跪倒,“任凭师父处置。”
郑穆真气鼓荡,衣角无风自动。
不可为舒家做任何事,如果让我发现你为舒家效力,自当回来废了你——两人同时想到了当年这句誓言。
郑穆于夜色中伫立半晌,神色凝重,却始终没有动手。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不动。
舒仪头抵在地上,鼻尖闻到泥腥土气,身体动也不动,背上却渗出一身冷汗。不知过了多久,想象中的重击并未来到。耳边只听见郑穆一声长叹,于夜色中似有若无。
舒仪倏然抬头,只见郑穆灰色衣袍一闪,整个人已经如流星般飞身离去。
“师父。”
舒仪脱口而出一声惊呼。
郑穆并不回头,身影眨眼间就消失在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