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沁这幅样子,慢条斯理地用茶漱了口,帕子拭了拭嘴角,才淡淡一笑:“那般场合,又有柳将军坐镇,能有什么好看头,无非是姐妹们说笑玩闹,争奇斗艳的寻常把戏罢了,也值得你这么关心。”
祁沁撇撇嘴:“柳宁枫什么幺蛾子弄不出来,我就是好奇嘛。”
“不过……”
祁沁顿了顿,语气又染上一丝别样深意:“柳家那三位公子小姐各怀鬼胎,却不知道那柳如晦此番回京可不止带了战功和威名,还带了些别的‘惊喜’,只怕他们三个现在是喜忧参半,往后的日子有得好闹呢。”
祁沁眨眨眼,没太明白:“柳如晦回京那么大的派头,他们还能不高兴?能有什么忧?”
祁溪唇角噙着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缓缓道:“柳将军此番并非独身回京,他将之前带到西地去的一群妾室也带回来了,其中一位叫桂姨娘的身怀六甲,瞧着快要临盆了。”
“什么?!桂姨娘!”祁沁惊得睁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若只是个寻常妾室倒也罢了,可那桂姨娘不是别人,不正是柳宁羽的亲娘!
柳如晦这个年纪再得子,对于人丁不算兴旺的柳家而言,无意是个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何况怀孕的还是素来弱势的柳宁羽的亲娘,多年建立的平衡突然打破,可不是要有好戏了!
坐在一旁安静听着的沈鱼也缓缓抬头,眼眸掠过一丝了然的深思,她忽然想起祁渊之前那句语焉不详的话——对柳宁羽来说更大的变动,莫非指的就是此事?
他身为巡防营统领,消息自然灵通,只怕是更早就知晓了柳如晦携眷归京的详情。
沈鱼正暗暗想着,祁溪见她久久不语,面庞清冷柔素,话音关切:“光顾着说别人家的闲事了,还没问问沈妹妹。筹备婚事千头万绪,可还忙得过来?你同我们这些成日只困于内宅的女子不同,还要打理医馆。若是绣嫁衣、备嫁妆有什么来不及的,千万别客气,就让沁儿这丫头去帮你,我瞧她闲得发慌。且她绣工尚可,沈妹妹不用白不用。”
沈鱼敛起心神,笑着应道:“多谢溪姐姐关怀,眼下倒还忙得过来。如今医馆那边,我十天里只去个五六日,且多数只坐诊半日,一应琐事都交给学徒们操持了。”
祁溪点点头:语气多了几分郑重:“那就好。眼下已是冬月,年节下走亲访友的迎来送往本就繁多,如今又添上柳家这桩大动静,京城里鱼龙混杂,比往日更甚。我听说渊儿今日也是忙得不得闲,连回家用晚饭的时辰都没了,他做京畿守备的如此,更是说明京城不太平,沈妹妹减少些外出,总是好的。”
沈鱼颔首,明白祁溪所言的道理。
一席话罢,张妈妈带着丫鬟们端上烧得正旺的暖炉,又奉上热茶并几碟精巧的茶点。祁家女眷们围炉而坐,剥着烤得暖香的橘子,在一片清香里说着体己话,又因有祁沁这个活宝在一旁插科打诨,不时又传出些欢声笑语。
沈鱼掰着橘瓣儿,面上言笑晏晏,心里却有些神思恍惚,不消祁溪说,她也早注意到,祁渊近些天回剪竹园愈发晚了。
送走祁溪与关长风已是深夜。
沈鱼独在西厢,躺着床榻上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早前刚来京城时,祁渊初掌巡防营、医馆也刚刚开业,两人也时常几日不得好好见上一面,那时她并未觉得有何不适,可如今只是一日未见,她心底便觉得少了些什么,莫名地慌闷。
沈鱼索性起身披衣,点燃烛火,抄起绷子,继续在上头绣鸳鸯。奈何心绪纷乱,针脚接连错了几处,反而糟蹋了上好料子,她懊恼地放下绷子,披上斗篷推门走到院中。
夜深人静,唯有雪花不知疲倦地飘飘扬扬落下,无声地覆盖着庭院,也在沈鱼发间、肩头缀上点点莹白。
寒意侵骨,她却浑然不觉,只不时望着月洞门的方向,在手心呵着团团白气,固执地想看看,祁渊今夜究竟几时能归。
大概半个时辰,或许更久,沈鱼只知道看见那个熟悉身影的时候,雪都已经停了。
祁渊步履沉稳,初进剪竹园时眉眼间还带着沉沉之色,待到望见院中立着的那个尚在往手心呵气的身影,脚步蓦地一顿,墨瞳随之亮起,掠过一丝清晰的讶异。
他大步流星来到沈鱼身边,一摸她冰凉的手,声音陡然沉了下去:“怎么冰成这样?”祁渊随即拉开大敞毫不犹豫地将她整个人紧紧裹住,有几分责怪道:“天这么冷,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沈鱼将微凉的脸颊轻轻贴在他胸前温热结实的衣襟上,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等你。”
软软糯糯的两个字,却像一把锐利的钩子,挂在祁渊心尖,让他呼吸一窒,话也说不出了,唯有手臂收得更加紧,恨不得要把那具柔软凉滑的身子揉进自己骨血里。片刻后,他才低语解释:“是我不好,没有提前让人捎个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