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天午后,一个穿着低等内侍服色的中年太监端着一盆脏水经过,瞥见缩在角落的他,脚步顿了顿。
那人面容憨厚,额角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看了他半晌,忽然从袖中摸出个白面馒头——还是温的,带着麦香,是他入宫后从未见过的干净吃食。
“快吃,别让人看见。”那太监压低声音,眼神里的同情像温水般淌进楚玉衡心里,“俺姓王,叫王德顺,在藏书阁当差。唉,造孽啊……”
从那以后,王德顺总会趁着换班的间隙绕过来,偶尔塞给他一个馒头,偶尔是一块烤得焦香的饼,东西不多,却像雪中送炭,硬生生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后来,也是王德顺偷偷托了藏书阁的管事太监,说他“识得几个字,手脚也利落”,才将他从净桶房调去了藏书阁做杂役。
虽依旧是最低等的差事,要擦书架、晒古籍,动辄还要挨骂,但至少脱离了刘瑾的直接掌控,还有王德顺暗中照拂,他才算得以喘息,更借着整理书籍的机会,偷偷识字读书,在心底埋下筹谋的种子。
王德顺于他,何止是恩,简直是再生父母。
思绪猛地收回,楚玉衡已站在了内务府门前。
朱红大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呵斥声和脚步声。
他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强压下去,拢了拢衣襟,低着头迈了进去。
核验身份的过程繁琐而屈辱。
管事太监坐在高桌后,眼皮都不抬一下,拿着名册核对时,笔尖几乎要戳到他脸上。
“楚玉衡。”
“罪奴身份?”
“前楚侍郎家眷,贬为奴三年。”
每一句应答都像在剥他的皮,直到那太监不耐烦地挥挥手,扔过来一个小小的布包——里面是几吊铜钱,还有一小袋糙米,分量少得可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