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的观察变得煎熬。光亮持续到很晚,窗帘后的身影蜷缩成更小的一团。
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恼火。担心什么?克莱恩那家伙命硬得很,说不定明天信就送到了,可另一个声音冷冷反驳:如果…真的出事了,她在这世上,除了那远方的太阳,还有什么?
这个假设让他胸口那根针扎得更深了些。
他试图用惯常的玩世不恭来驱散它: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欣赏她的脆弱,多好的戏剧效果。
可这不好玩,有点残忍。他皱起了眉。
第四天下午报告传来,她配药时盯着药瓶看了许久,才想起该拿什么,后对“病人”道歉,说许是累了”。
累了。
君舍反复品味这个词。他知道那是什么——是弦绷得太久即将断裂的征兆。
夜晚,君舍推掉了一个不太重要的晚宴,他没坐在车里,而是撑着黑伞,像个真正的路人,漫步到街心花园紫丁香丛后长椅坐下。
许是这几天没好好吃饭,她下巴更尖了,趴在桌子上,肩膀克制地抽动着——这是四天来第一次,她允许自己在人后崩溃。
雨水往下淌,把那影子切割成一片模糊的碎光。
她在抽泣。
雨丝冰冷,君舍握着伞柄的手指,骨节倏地发了白。
男人在那长椅上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破天荒地没有点烟,他盯着长椅边的紫丁香丛,数着花苞被雨打落了几朵。
这些天的片段如胶片电影般反复播放。她被雨打湿的发梢,她会不自觉发呆,再强迫自己整理那些永远整理不完的病历,她看向信箱时踉跄的那一下…
而他,是唯一导演和观众。
够了。他猛地站起身。
不能再继续了,为了让自己不再坐在这里,像个傻瓜一样看这场让人不适的苦情戏。为了不再烦躁——这影响他的心情,影响他整天处理公务的效率。
小兔吓破了胆,吓躺下了,或者做出什么傻事,他的剧院迟早要关门大吉。
回到办公室时,雨水还在从风衣下摆往下滴,副官递来毛巾,却被随手扔在了一边。
男人语气已恢复一贯的轻飘飘。
“那两封信,明天六点前投递,确保它们看起来…像经历了正常的延误。”
“是,上校。”副官敏锐察觉到他情绪不佳,迅速退了出去。
君舍这才记起脱下湿漉漉的风衣,走到窗边,雨夜的巴黎,灯火稀疏,埃菲尔铁塔只剩个朦胧的轮廓。
他可以继续等,等到她的焦虑漫过某个临界点,再抛出那封救命信。
可这一点也不有趣。
他提前结束了它,作为战术调整。
明天,大概会是个晴天。她会收到信,会坐在窗边阳光下读它,蹙了几天的眉头会展开,或许还会给自己泡一杯加了蜂蜜的红茶。
那双黑眼睛里,会重新亮起一点微弱的光。
那光,是因为克莱恩的来信而亮的。但,是他把光还给她的——
这画面,应该比这几天任何一幕都符合他一贯的…美学。这念头刚落,一阵强烈的熨帖便抚平了心中那点莫名的皱褶。
他低头,看着自己手掌,掌心还残留着几小时前握伞时,因用力过度产生的麻意。
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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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清晨,巴黎罕见地放晴了。
阳光难得穿透云层,连绵数日的阴雨让天空洗出一种脆弱的湛蓝。
女孩像之前一样,准时推开了诊所门。
她机械地走向信箱方向,只是步子比往日慢了些,过去十多天,每次目光触碰那个空荡荡的黄铜盒子,心都会被攥得更紧一分。今天,她已经准备好迎接又一次失望了。
可是,那里面有东西——
一抹军绿色的边角刺进视野。
她的呼吸停了一刻。世界骤然缩得很小,小到只剩下那抹绿,是错觉吗?她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转眼间它就会消失,直到冰冷的晨风痒痒扫过鼻尖,才猛地回过神来。
不是梦,那抹绿色真真切切就在那里。
她伸出手,指尖抖得有些不听使唤。
摸到了,还不止一样。一封最普通的信封,上面是克莱恩刚劲挺拔的字迹,还有一个小小的金属加密盒。
两样东西,都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它们一直都在那儿一样。
有那么几秒,周围都安静了,只剩下自己雷鸣般的心跳。
她几乎是跑上楼的,关上房门,把自己重重陷进扶手椅里,动作太急,试了两次才撕开信封,连信纸也差点跟着被扯破。
熟悉的字迹跃然眼前。
“信已收到,全部。读了不止一遍。”
只这一句,胸口那块压得她几乎无法呼吸的巨石,忽然就松动了,那些夜不能寐的煎熬,全被这句平平淡淡的话接住了。
他收到了,他还平安,他还能回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