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旷工26天,作为一个电台主持人,他是极对不起听众的。消失了将近一个月,十多天没有碰过社交媒体。他打算明天就去上班了,开始准备稿子。
没关系,他会醒过来,前两次都这样了,他肯定会再熬过去的。
他的文笔是极好的,刚工作那会儿,节目的所有稿子,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写出来的。但写着写着,觉得太矫情了,全部删掉重来一遍,却越写越不满意。语言愈发愈低沉,写出了压抑,尽管现实与内容毫不相关,这篇稿子只是简单地找个借口应付了事。
他又写到一半,折回去看了一下,皱着眉再次删去,反反复复,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毛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磨些什么,折腾了大半个下午。
他又重头开始,很久,才写出一个字来。
「对」
然后在接下来的五分钟,他又仅仅添上了几个字。
他的拇指抵着食指,陷入了良久的思考,忽而一阵刺耳的鸣声惊动了他,心弦忽地动了一下。他抬头,滞了五秒。
骤停。
心电监护仪上的线又开始有序波动起来。
他低头,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继续写着自己的稿子。
五分钟,他只想到一个字,还没打上,他的耳膜又嘶鸣起来,他对着发亮的手机屏,“一、二、三、四……”默默数着,直至数到“十五”时才停止了躁动,每一下都在揪着他的心。
第二次骤停。
他已经是无心去管,拿着手机只不过是一个仪式,心头里每一次颤动都让他异常痛苦,呼吸像是被拧住了,一切仿佛都已变作一个等待。他尽力调整自己的呼吸,深而缓,放空一切他可以抛弃的东西,全当一种心理慰藉。直至有那么一刻他忘记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被一阵刺鸣狠狠地揪了回来,他的心像撕裂般火燎火燎地疼。
“十五。”
“十六。”
“十七。”
第三次骤停。
两分钟。
他死盯着发黑的屏幕,忍着,那机器还在嘟嘟嘟地响。
第三次骤停。
他脑子里被塞上了一团黒糊糊的东西,全是噪声纠缠在一起的固体,死死的,不容他一丝思考。
第三次骤停。
他起身,不加思索地拔掉了电源的插头,拔掉了指夹,拔掉了呼吸管,然后又回到了之前的座位上,像之前那样装作无事发生,对着纸张继续编造谎言。
没人说一句话,沉默,悬顶灯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尺言坐着,关上手机,一把扔入垃圾桶,起身,摁响了铃。
医生来了,尺言拨开医生,把他护在身后。
“换病房。”
三个字,尺言一个人吃力地背起他。
比,想象中的,还要重那么一点点。
故意让他的脸靠近自己的脸,让他埋头在自己的脖间。
病房,单间,要安静,要没有消毒水的气味,最好不要朝南,不要太亮,他的眼睛不好,会不舒服的。
挂在门上的“生人勿扰”被硬是改成了“勿扰”,于是就一连几天没有没打开过,似乎已被淡忘了。
黄昏时刻,掩着半边的窗帘,余晖从另外半边斜斜地照了进来,尺言坐在那儿,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伸出一只手来,悬在半空中,尾三指上细细地涂黑了,无名指和中指绑一条黑丝,不扣不紧,舒展,相映,带着点棱气,空下光与影交错,通明透亮,两指相并,寓意着什么,从来没有人去解释过,大家不说,似乎都懂。
「涂黑指,绑黑丝」
他在光下抬头微微仰望,看着自己的手,相并的两指又微微交叠,很是好看,又有那么一点点虚影,晕眩在窗户的玻璃中。
好了。
他折身回尺绫的身边,同一个房间,相距五步,两人之间却完全没有间隔。他坐在床边,拿起自己往日电台的旧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字迹工整、清秀。他翻了翻。又回到第一张来,清了清嗓子,开始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