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液嘶嘶乱溅,滴在地上冒出白烟。
她已经分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打完把蜈蚣往丈余外的小蜈蚣群中一掷,吓得众小蜈蚣四散狂奔,她怒气冲冲赶两步上前,在一众本想跟着一起跃上来将她分吃、现在趴在周围想跑却又想看蜈蚣精下场的小妖的包围中,用竹节鞭指着蜈蚣精的脑袋道:“说!我家人何在!!”
也不管对方是否知道,先问一个再说。
不,蜈蚣精通常在一个地方修行,长这么大得有个几百年了,怎么不知!一定知道!
待要不说——
就直接杀掉!
脑子里萦绕着这往日不曾出现的念头,她已经意识不到自己的两眼除了没有血红,与一个食人恶魔已经没有区别了。那蜈蚣精正在地上痛苦哀嚎、扭股糖似的挣扎,见她这样子,身体更是想要盘成一圈。唐棣哪能允许它变成防御姿态,对着它柔软的腹部咣咣就敲,“说!!你再不说,我就把你剖开来钉在树上晒太阳!晒到下午,晒成干壳!说!!”
那蜈蚣精这才勉强松开,喘着气缓缓道:“你家人……家人……你父亲来葬时,尚有送葬的,有你,你姐姐,你母亲,你哥——没有来,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等到葬你母亲,就只有你了。”
只有我……
“也有‘送葬’的咧!”蜈蚣精嘎嘎地笑起来,“讨债的!可多了!都围着你!围着你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你都忘了不成!哈哈哈哈哈!”
随着蜈蚣精的尖笑,一股声波猛地扩散开来,周围小妖精若有一些修为不及的,立刻着了道,有的踉跄倒地,有的抱头哀嚎。而唐棣站在离蜈蚣精最近之处,按理应该受到最重的冲击,但她皮肉不痛,心里却因为这话和这笑,朦朦胧胧想起一些事情来。脑海中的画面里一开始布满迷雾,但因为她极度地想要拨开迷雾看看清晰的样子,那手上为此积蓄的劲儿,简直可以打得把挡道的打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
散!!!散!!!
她在心里大叫,喉咙里喷出的话语仿佛带着烈火、冒着浓烟。
霎时,迷雾散去,蜈蚣精的尖利笑声也不见了。她仿佛又回到了唐宅,乍看还是姹紫嫣红,丫鬟仆妇,穿梭忙碌不息。向正堂走,看得见父亲在那里和人说话,脚步刚越过门槛,来人便起身告辞,父亲转身往后面去。她追过去,父亲的身影与正往外走的兄长相遇,两人说着什么话,隔着一段距离她就是听不清,只能断断续续地听见是生意、是拆借、是某人和某人、是东八百两西二千两,是生药铺是书坊。父子二人议论得详细,她却听不清逻辑和关联,心中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就是不要,不要做任何事,不要花任何一个铜板,什么都不要做。
但她说不出话。
父子二人边说边向里走,季节竟然就在这回廊上轮换,转眼初春已是盛夏,姐姐出嫁,她站在小院外,看得见姐姐出来,也看得见自己伴着母亲目送姐姐——多年轻的自己!十五岁,一眼看去,天真无邪!然后自己和母亲转身回去,未几又换了一身衣服出来,远远地她能听见——就像母亲对身边那个自己说的话直接传到了这里的耳朵里一样——母亲对自己说,姑娘家家,你不要去学那些东西,我们书香之家,你再想看书,学些诗词歌赋,读些经史子集,也就罢了,什么旁门左道、五行八卦的,不要学,学了又如何?
娘,如何不能学了?女儿我有天分啊!不信你看!
那个十五六岁的自己伸出右手捏了个诀,虽然并不怎么标准,但效果可观,轻轻松松将面前的一片枯草扫了个一干二净。
然而母亲并没有说什么,两人只是如常向前走去。
她再要上前,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劈中花园里的树,旋即听见仆妇们议论是不祥之兆。又看见兄长跑前跑后,而父亲在秋雨纷纷的廊下焦躁地走来走去,手里捏着一沓写满了字的纸。一会儿,出现几个面目不清的人,手里也捏着张纸,指着父亲的鼻子就骂。众人争吵一段,是兄长赶过来拉架,甚至给对方跪下、挡在对方和气喘吁吁的父亲中间,才算了结。她听见背后有嘤嘤哭泣之声,回头看见是母亲在哭;又听见前面又有人吵闹,而兄长刚把虚弱的父亲扶到一边无暇顾及,便有一道青光从耳后传来,直打在闹事的人身上,把对方打了个趔趄,对方叫骂着什么“了不得了妖法杀人了”逃之夭夭——而动手的,是自己。
回头看去,她看见自己眼眶发红,也落下泪来。
她不知道应该去安慰谁,她其实想要站在原地用双臂拥抱自己,因为她已经想起后来的故事了。后来,就是自己激怒之下用法力打伤一个要债的流氓之后,父亲一病不起,终于一命呜呼,一个书香门第的继承者,败给自己一时兴起的世俗野心;接着是兄长,因心力交瘁而死;接着是姐姐,身怀六甲前来与她一起照顾母亲、处理遗产,应付举族不是想要侵吞、就是成了债主的代理的亲戚,最终难产而死;最后是母亲,那时候家里的财产早已变卖殆尽,却还有债务不曾还完,为此,她只能跪在当街,将母亲的棺材停在那最是